Saturday, February 03, 2007

一篇让我读了又读的文章

转贴自"山屋**mountainhouse"的好文。 让我十分怀念登山的日子。 能爬山爬到这一种镜界, 多令人向往啊!


相比较Pos Rekom 世外桃源水晶般的淳朴,Pos Kemar 更接近人间,沾染文明的烟火。

卢梭主张,“最适合真正人性的状态是自然状态与社会(文明化)的中间状态。”既能满足肉体的温饱需要又能维持精神的自由富足。

这两个村皆属于这种中间状态,不过是稍微偏向那边的问题而已。Pos Rekom 的村民选择远离尘喧,避走森林深处;Pos Kemar的村民选择接收文明的洗礼,与时代迈进。选择背后的理由尽管错综复杂,但终归是一种选择,选择的结果个人承担,外人无法评断好坏,也不必要。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即是教育的供给,促使睿智渗透于选择当中。比如说,保育份子定期进村向原住民讲解他们护卫森林生态的权责与重要性,挽回不少大王花蕾流落湖边码头低价售卖的命运。至少,足以减缓原住民在文明的绚烂中迷失方向并直接下坠的可能速度。

(我们是那么悲观且心知肚明,迷失下坠,是未来的必然结局。西西引述李维斯陀说的,关于原住民的研究原来是一则卜闻。预告死亡。)

我胡乱统计了一下,Pos Kemar里大约五户人家就有一台ASTRO卫星接收器。这当然也不可以算是太稀罕的事情了,残旧木屋与银色雷达的相撞配搭在许多大城市的非法木屋区里举目皆是。再来,树胶价格的骤起确实让这里的村民宽裕不少(据说每半个月的割胶所得大约是一千令吉左右),什么以前梦寐以求的如今都可以实现;村里的小伙子人人一辆摩哆,青春肆意在奔驰的快感中得到释放,疯起来可以驾上四小时半的车程到吉兰丹的大城市去逛街见识时髦的世界;屋子里的视音系统比起城市普通打工仔的还要名贵,狂野的印度音乐夜夜围绕村落回响,连蛙虫都被令噤声聆听,嗯,难免还会跳一点舞。

Pos Kemar共分为十个部落,贴切点说我们接触的村子与村民来自最尾端的一个部落,Pos Lerlar。这个部落是查玛峰、格拉峰与乌鲁士拔峰霹雳方向的登山入口,村里的登山者来来往往,这里的小孩对于外来者并不感到生涩,非但不生涩,还怀抱莫大的好奇与热情。经济的改善转变了Pos Kemar的外貌与气质,唯一不变的除了早晨的公鸡仍然不识相地在天未明之时拉嗓大叫之外,就是村里无论大人小孩眼珠里惯见的乌亮,清澈如常。这里究竟还是“最适合真正人性的中间状态”,蕴养着纯良儿女的自由大地。

我喜欢这群穿著色彩斑斓的小孩,喜欢看他们站在近处好奇围观然后一招手就群涌而来的兴奋雀跃,喜欢看登山者与他们互动一起笑得很自然的美妙画面,和谐缓慢,已经是脑袋里定格储存的重要图片档案。我不能因此判定他们绝对纯良,也时时提醒自己不要陷入原住民善城市人恶的二分法里,但是,和他们在一起,感觉就像森林里早晨的空气般清新舒爽,这一刻的感觉太真实。我毫不需要戒备地享受着,信任这一张张典型瓜子(而且是褐色瓜子)的俊俏脸蛋,相信他们眼里的清澈与心底的善互相呼应着。亦相信,我们这些外来者的心也和他们的心在某一个点上,近距离呼应着。M将相机交到小孩的手上,小孩拿起相机四处走动乱拍,他应该也担心的吧,可这不是最大的友谊之手吗?原住民需要的不是怜悯或猎奇的眼光,一点点友爱或许是他们希望获得的。

我们在村里看见的都是一些年纪较小的孩子,心里原本纳闷,后来走至深一点的林处,听见林荫里传出咭咭咯咯的笑声,许是听到我们的声音,几个大孩子的头往外探。M拿起录像机要拍,他们犹豫一下的神色,瞬躲进林里,继续他们的欢乐咭咯时光。他们是不是挖了野姜花酸酸甜甜的果子,躺在习风凉凉的树影底下边吃边聊天呢?这个年龄的孩子一定有许多话说吧。再多个几年,如今陪我们在村里一块玩的小孩长大了也会进到这林里来,进到他们自己的秘密世界,换一批比他们更小的小孩瞪着好奇而清澈的眼睛迎接我们。

一年一年嬗递,然后,我们就老了。

老了的我们会跟如今的小孩介时的年轻人说: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进乌鲁士拔峰的时候,你们还只是流着鼻涕个子只有这么高(随手还比划一下)的小小孩呢。他们笑笑接过向导任务,登山的路上我们话话家常,结婚了孩子多大了最近的生活好吗,像天底下的朋友见了面都会做的那样。

一件事坚持了那么久,神情语气,定是无限满足的。